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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与吴健雄,师生情谊放异彩
 

作者: 南宁·邵茂昌  2012-2-5

  

 

1912年出生于江苏太仓(含上海市)的吴健雄,早年留学美国,获博士学位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做研究工作。他最突出的成就就是用实验的方法证实杨振宁、李政道提出的“能量守恒定律的不可靠性。”后当选为美国科学院院士,美国物理学会主席,获得华人科学家在美的最高职位,被誉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19907月,南京紫金山天文台以吴健雄博士在物理学上的卓越成就而正式命名编号第2752号的小行星为“吴健雄星”。这位被誉为当代最伟大的女性物理学家,从此不仅在地上广为人们景仰,也将因此在天空中熠熠生辉。

 

吴健雄是胡适的学生。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期,胡适主政上海中国公学的时候,吴健雄在中国公学数学系上学。胡颂平在《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中说:“先生在中国公学任校长内最得意的学生就是数学系的吴健雄,她后来成为国际著名的女性物理学家。”

 

当时的胡适不是她主攻学科的具体指导教师,但由于有了那么一段师生情谊关系,所以吴健雄虽然没有跟随胡适到北京大学学习,但在两人日后的交往中,胡适的学术思想、科学研究的方法,却给了吴健雄以深远的影响。吴健雄功成名就之后,在总结她的物理学研究成绩时,公开表白她的中国导师中,没有第二人可以和胡适相比拟。

 

师门桃李 春风化雨

 

1923年,吴健雄到离家25公里的苏州,参加了苏州第二女子师范的入学会考,在近万人的考生中,她以名列第九的成绩成为入学200人中的一员。

 

苏州二女师当时是一个相当有名气的学校。原因是该校的校长是一位相当有眼光的教育家,她有很多新的教育理念,在苏州女师办了多项实验教育,因而享有美誉的校风,得到海内外教育界的好评。

 

喜好读书的吴健雄已在学校图书馆里的《新青年》、《努力周刊》等杂志上,看过胡适的文章。她对这位在美国留过学,回国后极力思索改造旧中国的年轻的北大教授的新颖思想,早已由衷向往。

 

在苏州女师的实验教育中,除了聘用许多优秀的教师、教授和选用新式课程外,还有很特别的一点,就是经常邀请著名的学者来校演讲,给吴健雄以深刻印象的是胡适的演讲。

 

胡适饱含激情的演讲,确实激动人心。他要求年青人必须树立科学的人生观,这有两层意思:一是拿科学做人生观的基础;二是拿科学的态度、方法、精神,做我们生活的态度、生活的方法。

 

吴健雄当年17岁,10多年后,她31岁时给胡适去信谈及那次演讲对她所产生的极大影响:“你的演讲极为动人,极有力量……譬如说,我听到了你那次在苏州女师的演讲,受到的影响很深,以后的升学和出洋留学都是从那一次出发的。”

 

胡适收到吴健雄的来信很高兴,当天就写回信说:“那年代我在苏州演讲之后,叶圣陶(当时在苏州一中做教员)曾写过一篇小说,说一班教员听说我的讲演,当时的大兴奋,过后的讨论,讨论后的无结果的悲哀……我并不因此悲观。我曾说,无心插柳,尚可成荫;有意栽花,当然要发。我一生到处栽花(撒花种子),即使绝大多数撒在石头上了,其中有一粒撒在膏腴的土地里,长出了一个吴健雄,我也可以百分的快慰了。将来见到圣陶,我要告诉他这个故事,好替我(自己)吐吐气。”

 

胡适来苏州女师讲演后,第二天还到附近的东吴大学演讲,吴健雄也特地跑去听他演讲。吴健雄记得,胡适那天讲新时代的妇女,也谈社会的改造,这些新思想使她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吴健雄在苏州女子师范,虽然在同学们中年纪个头很小,但是由于她聪颖过人,很快就成为校中同学谈论和师长喜爱的好学生。

 

吴健雄以最佳成绩从苏州女师毕业后,获得保送入南京的中央大学。吴健雄念的是师范,照规定要先教书服务一年,才能继续升学,但由于当时师范的服务规定并没有那么严格,因此吴健雄在这一年当中,并没有去教书。

 

吴健雄由苏州女师毕业回到家中,母亲看到在外念书多年的女儿回家高兴极了。吴健雄的父亲当然也十分高兴,可他告诉吴健雄,说是有一位很好的老师胡适,暑假里正在上海中国公学讲课,问她想不想去听,吴健雄听了很兴奋,但母亲马上提出反对,认为女儿刚毕业回来,怎么又要外出,吴健雄的父亲于是说:“我们一家一起去,先到吴淞口边上野餐,再送吴健雄去中国公学。”吴健雄就这样进了中国公学。父亲这样处理事情令吴健雄佩服极了。她说,一生中影响她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父亲,另一个就是她即将亲聆其教诲的胡适先生。

 

中国公学是一所私立大学,是我国留日学生愤恨日人的歧视,集体退学回国以自己的力量在1906年创办的。胡适早年也曾投考中国公学并在其中学习过。1928年,中国公学因为闹学潮而难以为继。无奈之下,聘请胡适回母校担任校长。当时胡适虽在北大教书,不过因母校关系,便应聘兼任中国公学校长。他上任后对学校多有改革,除聘用许多一流学者任教外,还自兼一门文化史的课程。经过整顿,中国公学面貌焕然一新,学生也由300人猛增到1300人左右,吴晗、罗尔纲、吴健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学文科的吴晗、罗尔纲出自胡适门下还可以理解,而吴健雄却是一名数理系的学生,又是什么原因呢?

 

理科学生兼学文科是胡适的一贯主张,他总是抽出一定的时间为他们上课,这也是他身体力行的一个原则。因此,吴健雄便有幸成为胡适的一名学生了。

 

好学心切的吴健雄,确实想多学一些东西的。她是师范毕业,虽然成绩出众,但却觉得自己学得不够:不但在最有兴趣的数学、物理等学科课程方面,在其他文史学习上,她都觉得有所欠缺。因此,她除了选学数学方面的两门课程,还选学了中国有名的历史学家杨鸿烈的历史课和著名社会学家马君武的社会学,当然给她印象最深,受益最多的是胡适教的《清朝三百年的思想史》。

 

胡适是当时举国知名的学者,加上他翩翩的风采和广博的才学,更使之成为明星般的人物。他在上海中国公学的课,每周一次,每次两小时。胡适由北平到上海来上课,总是不休息地连讲两个小时。由于选修课的人数太多,一般教室坐不下,于是每次都在大礼堂上课。

 

胡适的丰采吸引着吴健雄,但给吴健雄印象更深刻的,是胡先生演讲内容的生动,观念上的不落俗套,屡有新意。许多年后,吴健雄说起她早年听胡先生讲课的往事,脸上总是露出悠然神往的形态。

 

吴健雄虽然主攻科学,但对文艺也极为喜爱,作文常为全班之冠,甚得胡先生的称许。吴健雄和胡适的这段师生经历,不但吴健雄认为对她的影响深远,胡适也曾在公开场合说过,这是他生平最得意,也最值得自豪之事。“我的学生吴健雄”成为胡适后半生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吴健雄的父亲知道女儿想进入大学读书的想法后,不但鼓励吴健雄要不畏艰难地勇往直前,还特别去买了三本学数学的书:一本三角,一本范氏代数,一本几何。吴健雄暑假里就在家自修,弄懂了这些她在师范里学得不够的东西。这个经验不但使她往后养成了自修的习惯,也使她有了足够的信心。多年以后,当她在美国以一名异国女性的身份独自在科学领域中占有一席之地,被问及影响她最大的人是谁时,吴健雄脱口而出:“我自己。”吴健雄一向对自己充满信心,问她信心从何而来,她说要对你所面对的问题做“彻底的了解”,要彻底了解,就要用功夫,用功夫便可略窥其堂奥。她是个只相信“努力”的科学家。

 

吴健雄这段由少年到立志求学的成长时期,虽然也受到多位师长的教诲和鼓励,但是毫无疑问的,给她启蒙和教导最为深远的,还是她的父亲和胡适老师。

 

师生情谊 至诚至深

 

胡适与吴健雄之间的师生关系是极其密切的。吴健雄离开中国公学之后,他们之间保持了书信来往。胡适给吴健雄寄过了多少信函,由于吴健雄不愿意公开,无法得到清楚的了解。但是,我们从已知的信中便能清晰地看到,他对于吴健雄所寄予的希望是极其殷切的,堪称拳拳之心,谆谆善诱。

 

1936年,胡适在给吴健雄的一封信中说:

 

“此次在海外见着你,知道你抱着很大的求学决心,我很高兴。昨夜我们乱谈的话,其中实有经验之谈,值得留意。凡治学问,功力之外,还需要天才。龟兔之喻,是勉励中人以下之语,也是警惕天才之语,有兔子的天才,加上乌龟的功力,定能无敌于一世。仅有功力,可无大过,而未必有大成功。

 

你是很聪明的人,千万珍重自爱,将来成就未可限量。这还不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我要对你说的是希望你要利用你在海外住留期间,多留意此邦文物,多读文史的书,多读其他科学,使胸襟阔大,使见解高明。我不是要引诱你“改行”回到文史路上来,我是要你做一个博学的人……凡第一流的科学家,都是极渊博的人,取精而用弘,由博而反约,故能有大成功。

 

国内科学界的几个老的领袖,如丁在君(文江),翁詠霓(文灏),都是博览的人,故他们的领袖地位不限于地质学一门。后起的科学家都往往不能有此渊博,恐只能守成规,而不能创业拓地。以此相期许,你不怪多我多管闲事吗?匆匆祝你平安。

 

胡适

 

19361030

胡适在信中很有见地地指出努力的途经,说明要做第一流的科学家,不仅要掌握本专业必备的知识,而且还要有其他学科的丰富知识。这的确是经验之谈,至今尚有指导意义。

 

吴健雄把胡适的教诲奉为座右铭,付诸实践,而且还把亲身的感受言传给中国留学生,希望中国的留学生也能以此为鉴,奋力前行,以期成为“极渊博”的“第一流的科学家”。1986年当记者访问吴健雄时,她曾对此问题做了阐述。她说:“近年来,大陆实行开放政策,派留学生出国,这很好。大陆学生书本知识都很好。到美国后,大多钻在图书馆,学习刻苦。但是,学习时不善于提问题,提问题少。其实,留学生应该多到工厂、政府机关各部门走走看看,多接触美国社会,多了解社会,扩大眼界,见多识广。”这实际上是对胡适所说的“利用海外住留期间,多留意此邦文物”的具体说明。

 

她同时又指出:“要重视培养学生对中国五千年文化的认识,要注意学生人格的培养。”“不要学了科技,其他什么都不学了。”显然,这又是与胡适所说的“多读文史的书,多读其他科学,使胸襟阔大,使见解高明”的话相呼应。

 

五十多年前,胡适对她的教诲和影响是深远的。19861027日吴健雄在美国“艾利斯岛奖章”的颁奖典礼会上,又再次将以上的看法加以强调:“特别忠告正在美国求学的中国学生除了注重要打好学术根基以外,还要努力走出课堂,以广见闻。”

 

抗日战争时期,胡适临危受命,担任驻美大使,而吴健雄也正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这使他们通信和见面的机会稍微多了一些。每逢胡适从华盛顿来到美国西部,他总要去看看这位得意的女弟子;吴健雄也借暑假东游之机,去探望自己的老师。身为师长,胡适对吴健雄的生活学习非常关心;作为学生,吴健雄对老师胡适更是极为崇敬。

 

胡适对吴健雄的谆谆教导,令她心悦诚服,她直承是胡适的“信徒”。吴健雄在美国求学期间,胡适对她的关怀备至,不仅深深地感动了吴健雄,而且也感动了她的父亲。193988日,吴健雄在给胡适的信中是这样表达的:“父亲上星期又有航空快信来,他很是高兴,美国人民自胡大使接任后,对我国抗战已渐表同情,他说非胡大使之德望感人,曷克臻此。想不到女儿是你的信徒,连父亲也变成你的歌颂者了。”

 

胡适的言传身教,对吴健雄来说,都有着深刻的影响。在美国,胡适曾几次慈父般地对她进行亲切的教诲,给予她积极的鼓励和启迪。

 

19412月间,胡适与吴健雄作了一次坦诚的交谈之后,吴健雄在给胡适的信中说:

 

“在此次谈话中,我又得了不少教训,以后我一定致力从容忍和宽恕这两方面去修养。坦率地说,我一向不甘心容忍,常认为容忍是懦弱者的表示,现在才领略到能在合理的范围内容忍和宽恕,真是做人的伟大处。”

 

通过这次交谈,吴健雄这个充满自信而富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怀着对教导者的高度信赖和赤诚崇敬,欣然接受胡适的教导,重新理解“容忍”和“宽恕”,在为人和处世上确立了新的观念。

 

1942年夏,吴健雄正准备与袁家骝结婚。袁先生出身世家,是民国初年四大公子之———袁克文之子,他卓尔不群,才华出众,有“神童”之称。他们两人由加大同学相爱而结婚,育有一子纬承,也是物理学博士。一门三杰,传为美谈。袁先生为加州理工学院博士,是专业的学者,有他自己的学术地位。

 

在这之前的十天,吴健雄特地给胡适写了信,信中说:“老师,家骝和我预定在本月三十日举行婚礼,我们相识有六年之久,彼此知道得很清楚。我真希望那时候西方有某大学请你来作毕业演说辞,那我便可借光了。”

 

吴健雄原以为恩师能顺便参加他们的婚礼,却没想到这是误传。简朴的婚礼之后,为了使丈夫进入美国无线电公司继续从事尖端技术研究,吴健雄硬着心肠离开了风和日丽的加利福尼亚。她在信中对胡适说:“我觉得美国无线电公司规模大,设备好,中国将来正需要这样大规模的工业组织,他应该前去得些经验。”

 

1946年,一位美国教授在退休前,希望将自己的藏书捐赠给中国的一所大学。在吴健雄的努力下,他将这批图书送给了胡适领导的北京大学。吴女士的爱国之情,敬师之意,尽在此举之中。

 

从他们的交往中,我们可以看到,吴健雄从大学求学与到美国深造期间,以至成为海内外大扬其名的物理学家,她对胡适一贯毕恭毕敬,持之至诚,颇为敬重,始终念念不忘胡适对她的教诲。

 

1952223 ,她在台湾大学做学术报告。当谈到科学研究成功的秘决时,她明确指出:“科学不是静的,是动的。是永远不停地在动的,要有勇气去怀疑成立的学说,进而去求证。就是胡院长说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这两句话。”可见吴健雄把胡适所倡导的研究方法奉为经典,信守不渝始终以此要求自己,并以此传授后人。

 

1958年,吴健雄被美国选为科学院院士,荣获美国国家基金会颁发的“科学研究基金奖”。不久,她为了感谢胡适对她的关怀培养,她竭诚地把美国研究协会颁发给她的“有卓越贡献的科学家奖章”呈献给胡适(现存台北胡适纪念馆),让他分享这份崇高的荣誉。为了印证她没有辜负20年前胡适对她的期望,她又把胡适在 19361030 对她教诲的信复印了出来,并给胡适写了一封充满激情的信。信中说:

 

“几星期以前在整理旧物时,翻到我在西部做学生时你给我的信件,有一封是我刚从中国来到西岸不久时你给我的信。信中对我诱掖奖导,竭尽鼓励,使人铭感。所以我把它翻印出来特地寄奉,不知老师还记得否?我一生受我父亲和你的影响最大,可惜我父亲在今年正月三日在上海故世,家兄健英亦在去年六月去世,从此生死永别,言念及此,肝肠寸断,泪不自禁矣!”

 

这是195951日吴健雄写给胡适信中的一段话。在这里,她把慈父与良师视为同怀,感念之情在笔端潺潺流出。

 

19603月,吴健雄在美国看到《纽约时报》报道胡适因病住院的消息,便立即来电“询问一切”,其关切之情,由此可见。

 

吴健雄对胡适的敬仰和爱戴,不存在名利的诱惑或权势的驱使,而是发自内心的纯情的真实的流露,且看吴健雄在美国期间给胡适信中的一段话:

 

适之老师:

 

你在洛杉机给我信,已经收到了。

 

在你动身的那天,我早起一见倾盆大雨,不知是愁还是喜?

 

10时左右,打电话到你处,谁知他们回说,你已经离开那儿了。

 

这次你来,因为酬酢太多,未免太辛苦。老师居然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让我和你谈谈,你试想我是多么高兴!可惜我迟去多时累你等,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十二分的抱歉的。这是你病后第一次到西方来,你并不比以前瘦,精神也好,不过脸色远不如以前好。希望那仅仅是一层仆仆的旅途的风尘而已。

 

你曾经说过的,暑假间也许能来,希望别给事情留了……

 

西来的学生都说你在华盛顿工作过度,希望老师为国珍重。

 

信写于1940430日,时值抗日战争的炽烈阶段,胡适当时肩负驻美大使重任,“居然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去看望吴健雄,说明对吴的关怀备至。而吴健雄惦念老师,感情真挚,细腻入微,对脸色好坏的变化,予以关注,祝福老师“为国珍重”,真可谓是心香一瓣一片深情,令人动容不已!

 

稍后,即1941224日,吴健雄在给胡适的信中是这样写的:

 

适之老师:

 

刚在电话中替你道别回来,心想你明天又要“黎明即起”的去赶路,要是我能在晨光熹徽中独自驾车去机场替你送行多好,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那样做,只能在此默祝你一路平安……

 

我这一阵子没有给你写信,一方面因为你忙,不敢打扰你;另一方面却又怕你以为我误会你的意思,使你感到不安。其实以我对你崇敬爱戴之深,决没有误解你的可能,请绝对放心好了。还记得去年从东方回来时,有人谈起北大女助教对你误会一事,我心中不禁暗暗替你叫冤,为什么这些人做事偏爱拖泥带水?为什么又有许多人最爱飞短流长?念到你现在肩负责任的重大,我偏连孺慕之思也不敢道及,希望你能原谅我,只要你知道我是真心敬慕你,我便够快活的了。

 

此次见你时,你消瘦了不少,希望在归途中好好休息一下。

 

你现在真是任重道远,不知战争何年才能结束,才能让你完全去做你要做的工作和要写的书。

 

这封信的开头和结尾的两段话,其体贴柔和的语言,仿佛是热恋中人在密林丛中的窃窃私语,颇有几分叫人疑惑,但细读她在中间所说的那么长长的一段话,你的疑惑又会顿然烟消云散。你会为世俗的偏见,狭窄的心胸而感到可卑,更为他们之间的纯洁而高尚的师生情而感到由衷的敬佩!

 

从援引的信中可以看出,胡适的形象在吴健雄心目中是高大的,用她的话来概括,那就是“我真心敬慕你”,但她从没有非分的渴望或任何私心的祈求。她对胡适的谆谆教诲铭记于心,未敢忘怀,用她的话来表白,那就是“我一生受我父亲和你(胡适)的影响最大。”

 

吴健雄没有辜负胡适的期望,没有忘记恩师的培养。1965年胡适去世三周年,吴健雄为了寄托哀思,表示对她恩师铭感不已的心情,特地将恩师在19361030日给她的信函原件寄给胡适夫人江冬秀,作为“胡适纪念馆”保藏的文物。此物无声胜有声,赠者无言胜有言。

 

未言决别 遗憾殊深

 

19622月,胡适大病初愈,吴健雄同丈夫由美国赴台湾参加“中央研究院”院士会议。但他们这次之所以乐意回台,其主要原因正如吴健雄给胡适信中所说:“中央研究院每年开会一次,做院士的应尽可能参加出席,尤其是院长已经两年未能来美召集临时会议,所以很想回去探望探望。”“总之,这一次回去最大理由是探望你,其次,与在台学术界见见面,能有余暇,乘机看看台湾风景,大概做五、六天的耽搁。”

 

夫妇俩一下飞机,便去看望胡适。吴健雄见著名物理学家吴大猷也在座,便风趣地说:“你是饶毓泰先生的学生,饶毓泰和我都是胡先生的学生,从辈分上来说,你应该喊我‘师叔’的。”

 

两天后,胡适在欢迎新院士的酒会上也饶有兴趣地提起这件事。他说:“我常向人说,我是一个对物理一窍不通的人,但我却有两个学生是物理学家:一个是北京大学的物理系主任饶毓泰,一个是曾与李政道、杨振宁合作验证‘对等律之不可靠性’的吴健雄女士。而吴大猷却是饶毓泰的学生,杨振宁、李政道是吴大猷的学生。排起辈分来,饶毓泰、吴健雄是第二代,吴大猷是第三代,杨振宁、李政道是第四代了。”

 

中午聚餐时,吴健雄又对吴大猷说:“我高一辈,你该叫我师叔呢。这一件事,我平生最得意,也是最值得自豪的。”不难看出,这话虽有玩笑成份,却也掩饰不住胡适听后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他毕竟是这些驰名世界的物理学家的老师啊!

 

遗憾的是在这次酒会上,胡适也许太兴奋了,便不顾医嘱,多讲了几句话,致使心脏病突然发作,遽然而逝。吴健雄万万没有想到,她与恩师的这次见面,竟会成为永诀。

 

胡适离开人世前的一刻,正值宴会刚刚结束,胡适夹在人流中朝大门走去,偶尔一回头,发现袁家骝夫妇在身后,正想打个招呼,突然脸色大变,心脏病突发。他身体失去了平衡,前额碰在桌角上,仰躺在地面上。对吴健雄来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与恩师见面竟成永诀,且是不可弥补的遗憾。大约正因为这个缘故,据当时在场的胡适秘书胡颂平说:“吴健雄这次回来最大理由是看望胡先生的,现在看见先生的猝然去世,更是悲痛万分,泣不成声。”

 

隔了两天,吴健雄来看了老师的遗容,无比悲伤,浑身发抖。浓厚的师生情谊,令人荡气回肠。

 

1965年吴健雄再次回到台北。到达当日,她在圆山饭店稍事休息后,立即驱车到南港胡适墓园,向她最敬重的老师致意。对吴健雄来说,这件事是比她此行回来领取嘉新文化基金会特殊贡献奖更加重要的大事。她在胡适墓园行礼献花,贮立良久,神情黯然。随后又到胡适纪念馆看胡适的书籍物品,停留两个小时,方怅然离去。

 

写于2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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