揩油烟机的人

揩油烟机的人

作者:谢方儿

    家里的油烟机用久了，油污粘得厚厚的，用起来声音大得烦人，很像一个老态龙钟的人。于是，决定要让揩油烟机的给洗一下。这是一位小青年，一听口音就知是个外地人。找他揩洗油烟机，是因为他说起话来比较文气，看上去也厚道。不像有些外地人，说话做事给人一种没有修养的感觉。    揩油烟机的人走进门来，他抬头之间，眼光忽地惊奇一闪。在拆下油烟机往外走时，他居然又回头朝房里瞥了一眼。他的这种异常神色虽然匆匆，但还是被我感觉到了。说实在，我们对外地人的信任度不高。他这么偷偷地留意屋子里的一切，难道说他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我的警惕不能不提高了，先前对他的好感也荡然无存。

    他在楼下开始认真地揩洗油烟机，为了监视他的行动，我坐在一旁看一本《在北大听讲座》。我留意到他的眼光不时地在瞄向我，但当我抬头看他时，他又立即地低下头去。做贼心虚？为什么不敢正视我。当他在再一次暗暗瞄我时，我觉得很有必要说几句了。我站起来盯住他说，你有什么事吗？他吃了一惊，脸色也红了起来，嗫嚅着说，我……我想，没事没事。我愈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异常，就紧追不舍地问，你想干什么？他也感觉到非说不可了，似乎鼓了鼓勇气终于说，我想借几本书看看，你的书真多！

    我恍然大悟了，走进我家的门，抬眼就能看到书房里成排的书。他自走进我家的门，其实早就在留意书了。他的这个要求实在太突然了，因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见我没有回答，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随便说说的，你不要生气。我说，我没有理由不借给你，你喜欢读书，说明我们有共同语言。他一脸的兴奋，说，真的，你同意借书了！

    接着我们就谈了起来，我发现他很有一些知识。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安徽绩溪人，与大学者胡适同乡。他开始边揩油烟机边和我谈胡适谈鲁迅，谈到兴奋之时，他总会憨厚地“嘿嘿”笑几声，一脸的诚实。他告诉我，他叫胡前进，500年前与胡大学者是一家。他家里很穷，父亲有病，有一个姐姐和一个超生的弟弟。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专科，由于经济困难没有去读。胡前进说他喜欢文学，曾经也有几首诗歌发表过。当然，他重点说了如何如何地喜欢读书，但苦于没钱买书。

    我们谈得很愉快，胡前进的油烟机也在轻松的环境下揩好了。他把油烟机装好，认真地说，我揩得不好，以后有问题尽管找我好了。我说，你要借什么书，自己到书房来看。胡前进进了书房，双眼似乎在发着一种特殊的光。他细细地找了找，最后挑了4册《小说月报》和一本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临走时，我边付他工钱边说，这几本书送给你了，做个留念吧！胡前进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开始连续摇头，说，不不不，我要还你的，我不能拿你的书。我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不能要我的书？我可是存心送你的。胡前进认真地回答我，因为你是一个喜欢书的读书人。

    在我的劝说下，胡前进同意收下书，但他提出揩油烟机的钱要比原来说好的少收些。我当然是不会同意的，他觉得再坚持下去会伤了我的一片好心，终于没再说什么收下了这些书。过了好些日子，这件事渐渐地淡忘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信箱里有东西塞得满满的。打开一看，几本熟悉的杂志和书展现在我眼前。这是那天我送给胡前进的，这个诚实的小伙子居然还给了我。书中夹着一张便条，胡进说，他回绩溪老家了，因为父亲的病重了，作为这个家庭里的唯一男孩，他不能不立即赶回家。最后他说，这几本书他还没有看完，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我还能借给他。

    我一直在等待胡前进再来借书，但至今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在心里祝愿胡前进和他的全家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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