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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庄村
 

上庄像一个迷宫   

  上庄对于我似乎已是一  个依稀的梦。
  记得还是15年以前,我去过几次这个位于绩溪县西陲万山之中的小山村。它距屯溪不到60公里,离绩溪县城仅有39公里,路途虽不远,可上庄真正是一个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它隐没在毫不起眼的山疙瘩里,四周都是山峰,只有一处山口可以出入。一条清溪绕村而过,水清可鉴。河旁古树婆娑,拥为华盖。走进村庄,也就是走进了胡同尽处,走进了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有人称上庄村像一个迷宫,进得去出不来,皆因村中小巷宛如蛛网、纵横交错,幢幢民居鳞次栉比,一般游人如无向导是很难找到归途的。其实上庄村子并不太大,建筑特色与徽州其它村庄相比,也毫不起眼。照理,这与一个村中流行上海方言、有"小上海"之称的徽商大本营是不太相称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在清同治三年(1864)太平军与清军在徽州拉锯时,上庄村早己化为一把大火。如今这些平平常常的民居,都是劫后重建的。                                                

寻觅文化巨匠的身影   

  即使是在文革的劫难中,这个深藏于万山丛中的平常的村庄,也不时会悄悄地走来一些不平常的访客。他们带着几分参禅悟道的心情,以一份高山仰止的崇敬,来这里寻觅着一位文化巨匠青少年时代的身影。这位巨匠,就是毛泽东在向斯诺讲《自传》时说到的"在五四运动初期崇拜的第一人"、有36个博士头衔的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旗手--胡适。   

  胡适故居就在村庄的正中。这是一幢砖木结构的二进三间两厢、回字型通转楼,占地208平方米。当年我的印象正如一位作家在一篇文章中所记述的那样:"这幢老屋,土改时已分给别的农户居住,那房主对于我们的造访似乎并不欢迎。既不打招呼,更不相陪伴。待我们从后进房间里观后复出,他则已倒在胡适当年卧室的外间床上酣然入睡了……老屋里的木雕字面尚存,胡适当年的书房是完整的,就连糊墙纸也没有半点损坏,只是室内空空如也"。   

  如今当然是大不相同了。据一份资料称:如今胡适故居门前已堂堂正正地高悬着当代著名书法家沙孟海所书"胡适故居"的黑底金字匾额;室内前进厅堂也已公然挂起胡适中年画像,两旁对联是:"身行万里半天下,眼高四海空无人",系书画家钱君匋手笔,前厢房是胡适童年读书处,已恢复为真正的寒窗式样。西间胡适与江冬秀结婚的洞房,早按原状摆有木床、桌椅、橱柜等物。故居内还陈列了胡适家书、胡氏宗谱以及其父胡铁花等人的画像图片、珍贵文物。听说那位农民也早已乔迁让贤了。   

  其实,当年我们偷偷来访和今天游人公然接踵而来,都不只是要看那几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文物。人们要寻访的是一个文化伟人的足迹,要破译的是一个偏僻山村的秘密。       

"天开文运"的地方   

  人称上庄是个"天开文运"的地方,这还得说到村中另一位名人、胡适本家胡开文。胡开文并不叫"开文",他的本名叫胡天注,生于1742年,比胡适大150岁,长了好几辈。幼年时胡天注在休宁汪启茂墨店当学徒。他诚实勤劳、精明过人,几年工打下来,就深得老板的欢心,一来二去,竟把汪启茂的独生女儿搞上了手,成了墨店的东床快婿。乾隆三十年(1765),年仅23岁的胡天注终于告别了吃"软饭"的生涯,承顶汪启茂墨店,当上了老板。为了开创新的品牌,胡天注一面聘请良工刻模制墨,一面更换招牌,重塑品牌。识字不多的胡天注看到徽州府孔庙的金匾中有"天开文运"四字,就取中间二字,冠以姓氏,打出了"胡开文墨庄"的店号。在强手如林的墨庄中,他奋力拼杀、独占鳌头、一举成名,终使"徽墨胡开文"成为旧时读书人的必备之宝。如今上庄村东仍有胡开文故居和胡开文纪念馆以及徽墨厂坊数家。墨厂多为胡开文嫡裔所办,仍在沿用祖传古法制墨,成为上庄的旅游参观点。   

  胡天注不经意地指匾为号,倒是真正给上庄村"开"了文运。百年之后,上庄就出了个举人胡宣铎,被选为安庆教渝。几乎是在同时又诞生了胡适的父亲胡铁花。铁花公虽然在考场上文运不佳,五次考举、五次落第,但他在商场上和官场上都是"绩优股",是个亦儒亦贾亦官的三栖人物。他家世代以贩茶为业,祖上创立的"万和茶铺",曾扩充到六处"连锁店"。可惜好景不长,同治年间上庄被焚毁时,胡家遭受毁灭性打击,从火海灰烬中逃出性命的胡铁花全家仅剩下20块大洋,无以为生。铁花公就是凭着这20块钱的本钱,贩茶去屯溪,力挽狂澜,起死回生,重建家园,使全家过上了安稳的日子。1881年40岁的胡铁花涉足政坛,先后在东北、广东、海南等处宦游。光绪十八年(1892),年过半百的他受任台湾省台东知府,带着年青的妻子冯顺娣和幼子胡适渡海就任。他初到台东时,见少数民族男女裸体上街,有碍观瞻,就给他们发放衣裤,使民风迅速改观;1894年中日战争爆发后,他拒受请廷撤退内渡的诏令,愤然写下:"青山白骨有余荣"的诗句,留台坚守抗日;次年因心力交瘁、脚病恶化。不治去世,归葬故里,年仅54岁。三年间,他居官清正廉明,深得百姓爱戴,所以台东地方绅民曾集资奉送"万民衣"一件。这件衣服一直保存到"文革"时才遭焚毁。       

反孔斗士的洞房   

  胡适的母亲比乃父整整小了30岁,24岁就成了未亡人。儿子胡她的唯一希望。5岁的胡适随母从台湾返回故乡上庄时,童年的生分清苦,读书是他唯一的嗜好。他天性聪慧,口齿伶俐,相貌端正,大方、深得村人喜爱。所以,每当农闲和夏夜,村中十字街口的石板聚满老少村邻,围着少年胡适,听他讲说《水淋》故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胡适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直至14岁离开上庄。应当说,在这九年中,村内的每一块石板上都印有胡适的足迹。   

  旧时绩溪农村有闰年举行善会的风俗。是时游龙舟、玩花灯、放焰火、演徽戏,热闹非凡。胡适14岁那年,距上庄很近的旺川乡举办善会,少年胡适跟随母亲去旺川姑婆家看热闹,没料到此行竟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命运。当天,江冬秀母亲也来看迎神圣会。这位独具慧眼的农村妇女,善会没看好,却一眼就看中了这位未来的女婿。他托人做媒,硬要把比胡适还大一岁的女儿许配给这位小男孩。胡母当时也颇有顾虑:一是冬秀年龄偏大;二是冬秀属虎,八字硬,"母老虎"更厉害;三是江家兴旺,自家中落,因此不肯表态。由于江母锲而不舍,胡母才同意相相"八字"。经算命先生推断:两人生肖很合,不冲不克;尽管如此,胡母还不放心,就把几个女孩的八字都丢进灶神爷面前的竹筒里,过了一段时间,用筷子从中夹出一个,来个"金瓶掣签",天赐良缘,打开一看,正是冬秀。就这样,在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命先生的瞎话和神灵的庇佑下,这位中国反对封建礼教的急先锋,从此就与一位"个子较矮、裹着小脚、眼中长翳、识字不多、相貌平平"的农家女子的命运维系在一起了。    

  订婚后不久胡适就离开了这个山村,先去上海,再到美国求学读书。他这一走就是十三年。直至1917年7月,胡适留学回国后,回乡探亲,随母亲去冬秀家看望这位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不料苦守了13年、已是28岁老姑娘的江冬秀竟然坚决不肯与未来的新郎见面。洋博士吃了个"闭门羹",只好悻悻而返。直到当年12月30日,风流潇洒的洋博士才在上庄胡氏老屋举行的"文明婚礼"上,终于"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2?岁的老新郎才认识这位28岁的大姐姐。此后,"胡博士的小脚太太"成为民国史上的七大奇事之一。胡适在谈到自己的这桩婚事也喟叹道:"吾之就此婚事,全为吾母起见",一个大孝子的面目展露无遗。如今作为旅游景点的"胡适故居"里的洞房,还在讲述这沉重的故事。       

努力做徽骆驼       

  1918年11月23日,胡适母亲病逝。胡适携妻还乡奔丧,事毕返京,此后似乎再没有重回过故乡。但是,他有着浓重的家乡情结,他一生都忘不了徽州,志不了绩溪上庄,忘不了生他养他的这块土地。胡适有诸多别号,他最喜欢的是安徽乡亲陈独秀称之为"绩溪牛"。他从不"眼高四海",目中无人,而是对别人和蔼可亲,对同乡更是热情有礼。解放前他每到沪宁等地,必去看望乡亲,学徒、老板,一律递烟,亲切攀谈。他还在家        乡倡办学校和图书馆,倡续修志,捐资献房,不遗余力。到台湾后尽管山水迢遥,海天相隔,中华儿女的赤子之心依然不改。       

  他在《自传》中第一句话就是骄傲地高喊:"我是安徽徽州人。" 他还给旅台绩溪同乡会题词,勉励他们"努力做徽骆驼"。直到1962年病逝前夕,他仍然用绩溪方言读诗。他常向秘书说:"徽州话是我的第一语言。"尽管胡适在政治观点上多有谬误,但他爱国爱乡之心,历历可鉴。   

  正因为如此,胡适的诸多乡亲们都很怀念他。1983年3月,在极左路线烟瘴尚未散尽之时,他的同乡、湖畔诗人汪静之就勇敢地致信绩溪当局,指出"对人物不可以吹拍,也不可诬蔑;不可往脸上贴金,也不可柱脸上抹黑……"告诫当地领导:"绩溪的空前人物是胡适"。胡适的另一位同乡、前国家出版委员会主任王子野也在1987年著文指出:如果生活在二十年代的中国,只要向一个青年人提问,你最钦佩的人是谁?他会毫不迟疑地回答:陈独秀和胡适。王子野还特意指出,多年来在"左"的思潮影响下,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往往是片面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就是在这种氛围下来到上庄,走进胡适家中,向这位倡导白话文、在中国文化史上做了一件开天辟地大事的家乡学者投以深情一瞥的。受到前辈们的鼓舞,1986年之前,在我主持某期刊工作时,我擅自决定多次刊载文章介绍上庄、介绍胡适。终于在1987年遭人诬告,某权威部门怀疑已经"李改胡"的胡氏"遗老遗少",这一次又来了个"胡改武"。于是下令查处。所幸当时极左路线已是秋后蚂炸,众多好心的领导们一面保护我安全脱险,一面规劝我再不要碰胡适这根"高压线",于是我退缩了,从此再没去过上庄。   

  妖雾廓清,今天的人们已开始用一种平常的心态来评价胡适、研究胡适。朋友们告诉我:胡适故乡上庄,也已成为旅游热点之一。我羡慕今天的游客,他们能平静地踩着"五四"新文化运动旗手的脚印在村中徜徉;同时,我也感到欣慰。
    
  不过,我所欣慰的,并不是胡博士的洞房能拿来卖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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