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邓小平家当厨师

我在邓小平家当厨师

高耀水

    我是安徽省绩溪县伏岭镇祝三村人，出身徽厨世家。14岁到上海第一春菜馆学生意，二十多年中，在上海滩好几个名菜馆当过厨师，拜过许多名师，学得一手烹调技艺。建国后经测试，被浙江省制丝一厂录用，仍然从事烹饪工作。1958年，我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出席浙江省轻工系统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会上，各行业举行对口专业比赛，我在烹饪擂台赛中一举夺冠。1960年，我奉调到北京人民大会堂，担任国宴厨师。1969年派去北京西山从事特殊服务工作。1973年12月，我接到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调令，去局属服务处报到待命。记得当时的高富有局长找我谈话说，“领导决定安排你新的工作，为中央的几位老首长担任厨师。”我听了后感到很激动，又很担心，担心未单独为首长服务过，怕工作做不好。

    高局长耐心地做我的思想工作，将为首长服务的要求细细地说了一遍，又讲了几条纪律，然后鼓励我说，“你的思想作风，技术水平，工作态度都不错，领导进行过了了解考察，已经决定了，你就按要求认真去工作就是了。春节后，再通知你的具体工作地点。”

    1974年春节过后，我去管理局接受任务，才得知安排我为邓小平、薄一波、李井泉等老首长值厨，即每周轮流在这些老同志家中工作一到两天。这些老首长，当时都住在海淀区花园村。上班前，管理局同志事先带我去认过门。

    2月8日，我正式去小平同志家值厨。早晨，从家里出发，乘公共汽车4站路，下车后走百米远就到了小平同志的住所。我在早上6点前准时赶到他家。走进花园村大院，见小平同志已经在锻炼。他在院里散步，在台阶上下来回走动，反复锻炼腿力。第一次上他家，见他那聚精会神的样子，我真不敢主动同他打招呼。我想，首长日理万机，每日考虑的问题很多，都是大事，怕干扰了他的思维。这次当我临近他家的大门，警卫欲领我进屋时，恰好小平同志从台阶下走上来，见到我便问：“这位是……”警卫介绍说：“报告首长，这就是新来的高师傅。”小平同志微笑地伸出手来和我握手，亲切地向我问候：“高师傅您早。”我说：“首长早！”小平同志以右手示意一下招呼我进屋，就继续锻炼了。

    说是为他值厨，其实很简单。那天早餐，我根据生活秘书安排的食谱，煮了稀饭，蒸了大馍，从罐里夹了一小碟泡菜，一小碟酱辣椒，就算完成了我做早餐的任务。我问生活秘书：“首长每天就吃这个？”秘书告诉我：“首长生活很简单，饭食不挑剔，但每顿必须有辣，早上爱吃泡菜、辣椒，中晚餐菜不要多，注意荤素搭配就行。”

    每天菜肴的原料，都有专人采购。那天上午，我见菜篮里购有五花肉，我想，小平同志是四川人，便试探着做了一碗四川回锅肉，外加一碟炒青菜和一碗豆腐汤。小平同志非常遵守作息时间，秘书告诉我，他除了外出不能赶回吃饭，每餐不用招呼，总是定时进入不过12平方米的餐厅，坐入餐席，从桌前的壁橱里取出他爱喝的酒，自己斟上一杯。有时，服务员为他摆好了瓶酒，他若当天不爱喝这酒，便自己放回橱里，另取一瓶。俗话说，“众口难调”。我第一次为他做菜，掌握不准口味，虽然菜烧得很认真，但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照理，做好菜我便可下班，而这一天值厨，我未这样做，在厨房里静候着。小平同志用好餐，当服务员去收拾餐具时，我在厨房里听到小平同志问：“这回锅肉做得很正宗，是我们川帮师傅做的吗？”只听见秘书回答说：“高师傅是安徽人。”听到小平同志的评价，我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我被秘书请到餐厅。小平同志问我：“高师傅府上安徽哪里？”我说：“徽州绩溪。”小平同志沉思了一下说：“啊，徽州，那是个历史文化很悠久的地方，出过不少文化名人，对吗？”我连声答道：“对，对。我是徽厨出身，川菜烧得不好，请首长批评。”小平同志说：“不错，不错。你休息吧！”

    第一次为首长值厨得到肯定，我感到很高兴。后来，我听秘书说，首长很深沉，平时少言语，因他思考的问题很多，我们不要打扰他，尽量为他服务好。经过多次服务，我才体验到的确如此。平时，我见小平同志沉思的时间多，很少说话，外表看去，始终很平静，从不皱眉头，即使偶尔向我们问几句，也非常简短。当时，周总理因几次大手术，身体十分虚弱，中央为减轻他的工作压力，特地将小平同志从江西调回中央，出任国务院副总理。那时，由于“四人帮”的肆虐，国内形势十分严峻。为此，更增添我要为老首长们服务好的责任感。

    小平同志爱吃什么菜，他的饮食习惯怎样，我只能从秘书那里了解到。而我烧的菜，哪些合口味，我不便去问他，只能从他吃过的菜盘中去领悟。有一次，我请秘书采购一条新鲜青鱼，取其尾巴，试探着做了一道徽菜“青鱼划水”。小平同志用过餐后，在服务员收拾餐具时，我看到这道菜吃得差不多了，心里很高兴。

    1974年间，小平同志从联合国开会回来，我见他情绪特别好。有天晚餐，我又一次烧了“划水”。小平同志吃过饭后问我，“高师傅，这鱼尾巴叫什么菜？”我说，“我们徽菜叫青鱼划水，或红烧划水。”他弄明白了“划水”的意思后说，“这名字倒形象，味道也不错。为什么不能做辣的？”我说，“首长，因这是我们徽菜，不像川菜用麻辣作调料。”小平同志笑着说，“对，对，应该各有特色，各有特色，就是这个道理。”我从事烹饪工作几十年，各帮菜系都接触过，为此，根据生活秘书提供的食品营养成分资料和采购的原料，配合着尽量做到多样化，除了徽菜和川菜的麻婆豆腐、麻辣牛肉丝、担担面外，也做些淮扬的酸辣白菜、京菜、粤菜之类的菜肴，以调剂小平同志的口味。

    平时，我们看到小平同志表情总是很严肃，但对我这样一个普通厨师却很尊重，没有架子。根据工作纪律，值厨厨师是不安排在主人家吃饭的，有一次，我值完厨，生活秘书说，“高师傅，今天没事了，你先下班吧！”在我准备离开时，秘书又将我喊住，“首长喊你吃过饭再走。”我虽然没有这样做，但却从中真切感受到小平同志对我的关心。卓琳同志对我也十分和蔼可亲，有空总是常与我们拉家常，问寒问暖，有时我在做菜，她到厨房笑吟吟地问我，“高师傅，今天做什么好菜呐？”我一一向她介绍，她总是说“好，好，让你辛苦了。”有时天气不好，卓琳同志就会说“明天早餐你就不用来做了，大馍什么的我们自己弄一弄就行了。”但次日早晨6时，我仍旧按时到达邓家，因为服务于首长是我的应尽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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